毕业：朝阳与夕阳间的告别诗（方一涵） - 金马车教育

那一天，我踏着朝阳走进教学楼。清晨的阳光，像融化的黄金，泼洒在走廊的瓷砖上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，一路跳跃着，仿佛要为我这最后一次以学生身份走进熟悉的地方，铺就一条璀璨的路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，那是校园里几株老栀子树在盛夏里的馈赠，清甜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，似在默默诉说离别的惆怅。

随着那本日历渐渐变薄，纸张边缘都仿佛被时光的手摩挲得发脆，学业的负担也如潮水般渐渐涌来，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。可即便如此，教室里、走廊上，那紧张又带着眷恋的气氛也丝毫未减。我坐在熟悉的座位上，望着窗外那棵陪伴了我们六年的老榕树，枝叶繁茂如盖，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，筛下斑驳的光影。我想不明白，六年同窗，两千多个日夜，我们曾在朝阳初升时，在树下追逐嬉戏，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雀鸟；也曾在傍晚，追随夕阳的余辉，并肩走过长长的放学路，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。可如今，一串冰冷的分数，一张薄薄的卷子，竟就要考散这一拨又一拨紧紧相依的人。

也许我们一同埋藏在榕树底下的铁盒才刚刚生锈，那里面装着我们用稚嫩笔迹写下的梦想，有折得歪歪扭扭的纸飞机，还有偷偷夹进去的、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小纸条，字里行间满是年少的轻狂与憧憬；也许我们哈气在卫生间镜子上画下的笑脸仍未消散，那时总爱在课间，趁着水汽氤氲，用手指快速勾勒出一个个俏皮的表情，然后看着它们在镜面上慢慢模糊，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；也许留言录上手写留下的温度仍未消散，那些或娟秀或潦草的字迹，一句句“友谊长存”“前程似锦”，是彼此最真挚的祝福，墨迹仿佛还带着书写者的体温……也许。噢！没有也许，当老师那句“这是最后一节课了”轻飘飘落在耳边时，我眼角再也留不住那滚烫的泪珠，它们肆意横流，砸在手背上，烫得我心口一阵抽痛。老师在黑板上用力写下“祝你们前程似锦”，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的“沙沙”声，在此刻听来，竟像是心碎的声音。写完这句话，老师转身就走，他不敢回头，我知道，因为他也早已泪水横流，那背影里，藏着太多太多的不舍与牵挂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，把我拉回了从前：“老师最后拖课几分钟？”“啊——”教室里总会响起这样的声音，一幕幕，一帧帧，泛黄的记忆胶片在我眼前飞速闪过。那一次，是语文老师的课，下课铃已经欢快地响过，可老师仍在黑板前，语速飞快地讲着最后一个知识点。我们全班同学心照不宣，以最快的速度齐刷刷起立，目光紧紧追随着老师的背影，带着哭腔请求：“老师，能再拖课几分钟吗？”我看见老师猛地顿住脚步，背对着我们，悄悄揩了揩眼角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来，脸上努力挤出微笑，走进来继续讲题——殊不知，我们早已涕泪纵流，那几分钟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，又像一颗裹着蜜糖的苦药，甜蜜又酸涩。

那一天，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，我走出校门，朝着夕阳一步三回头。身后的教学楼在余晖中沉默伫立，像一位见证了无数离别与成长的老者。风吹过，带来了操场上孩子们的欢声笑语，也带来了栀子花若有似无的香气。我知道，毕业不是结束，而是新的开始，可心中的不舍，却像这黏人的暮色，将我紧紧包裹。朝阳见证了我们的相遇，夕阳目送着我们的别离，而那些关于校园的、温暖的记忆，会永远在我心底，闪着光，如同此刻天边那抹永不消逝的晚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