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高地迥,觉宇宙之无穷;兴尽悲来,识盈虚之有数。 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 世人对王勃最深刻的认识,一定来自这篇《滕王阁序》,其瑰伟绝特的文辞、悠扬磊落的情怀,反复吟咏,亦回味无穷。 此后大唐,鲜少有人能写出如此恢宏之句。 造物有情,大自然锦绣无穷,人生亦有缘,千年光阴已过,依旧可以同游一片山水。 当后世之人再次游览滕王阁,感叹社稷变迁,岁月茫茫,赣水悠悠,却寻不到昔日朝歌夜弦的帆影。 而滕王阁一如既往,巍峨伫立,玲珑动魄,在蓝天下,在月华中,兀自风流。
大唐群星璀璨,王勃登场得也比较早。 王勃出身书香门第,祖父王通,隋代著名学者,叔祖父王绩,更是不入俗流的隐士,父亲王福畤,则“绝六艺以成能,兼百行而为德”,王勃又少年得志,其神童之名也是在“初唐四杰”中傲视其他“三杰”的存在。 不到二十岁,已经进士及第,连唐高宗读了他的文章,都赞叹为“大唐奇才”。 这般风光绝胜,上得君王赞赏,下得众人称美——他的才华惊艳了整个大唐。 光阴啊,不知掩藏于何处,寻之无迹,留之不得,是否隐匿在文人墨客的丹青尺牍间? 人生多歧路,曾为友人写下“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”这般磊落坦然诗句的王勃,未曾想到有一天,他也将出走长安。 王勃如愿以偿,步入仕途,正是年少风流意气风发之时,他担任沛王府的修撰,深得沛王喜爱。彼时宫中诸王喜好斗鸡之戏,王勃假托沛王李贤的口吻声讨英王之鸡,洋洋洒洒写就了一篇《檄英王鸡》,结果高宗看罢,勃然震怒,认为王勃是在挑拨诸王子的关系,于是将他逐出了沛王府。 一场风云变幻,令人措手不及。那些锦绣前程,好似黄粱一梦,一朝成空。 文人的笔,向来是一把双刃剑,可曲尽其妙,亦会自残自伤。 离开长安的王勃,去往巴山蜀水。
“观阙长安近,江山蜀路赊。客行朝复夕,无处是乡家。” 人生本就是得失参半,谁人不曾品尝过人世艰难。从一位名声赫赫的天才少年,成了行走天涯的倦客。 命运将他人生的轨迹一步步地推向江西,推向滕王阁。 王勃犯了人生中第二个致命错误,他藏匿了一个逃亡的官奴,又感到后怕,唯恐连累自己,竟杀死了这个官奴。后来事情败露,杀人乃死罪,幸而遇大赦,才保全了性命。而他的父亲也因他的罪行而失官,被贬交趾。 上元二年春,王勃去交趾探望因自己罹祸而牵连被贬的父亲,一路南下,不久就到了江西南昌。 彼时,适逢洪州都督阎公九九重阳为滕王阁重修竣工设宴而被邀入席,初来乍到的王勃当仁不让,挥笔而就《滕王阁序》。 如果说《杜少府之任蜀州》中展示出的是王勃性格中的豁达,那《滕王阁序》中则更多流露出豪情与失意并存的矛盾心绪。 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;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。 王勃自谓“时运不齐,命途多舛”,虽有才华,无奈轻狂草率,甚至负累亲人,岂不羞愧难当、追悔莫及? 别薛华 送送多穷路,遑遑独问津。
悲凉千里道,凄断百年身。
心事同漂泊,生涯共苦辛。
无论去与住,俱是梦中人。 王勃曾给同乡好友薛华写过一首诗,诗中愁情转甚,更是他一番凄然的独白。 你我不过都是红尘一俗客,都会被风刀霜剑相催逼,说世事无常也好,怨命运不公也罢,到头来,似朝云暮雨,如落花流水。 人生的穷通,哪有定律?漫漫人生路,水深无极,山高难攀,前路茫茫不堪寻。 “天才”也许是王勃一生听到麻木的赞誉。
纵使如王勃一般的天才,也会跌落凡尘。可天才又有何用?他向往的、憧憬的,通通没有实现。 “勃,三尺微命,一介书生。”现实是残酷无情的,谁又说得清是什么缘由造就了这场悲剧呢? 人生的悲喜就潜伏在命运深处,等待人的遭逢。 他是一只飘零的孤鹜,曾绚烂地飞过,就已经足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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