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家忆梦（陈炜）

吴伟平

思家忆梦

陈炜

当年，他十八岁，为了养家糊口，为了走出大山。他决定离开那个偏僻的无名山庄，去城市打工，走了几十里山路，背着大蛇皮袋的他不知疲倦地毅然绝然地踏上了火车。去城市的火车，离家乡远了，但他觉得离自己的梦近了。火车风驰电掣地呼啸至城市。当他走下车门，城市的繁华令这个未进世俗的青年目瞪口呆，他的梦想开始了。

十几载过去了，吃苦耐劳的他从一个无名的打工仔晋升为远近闻名的包工头，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轿车，有了自己的房子，还有爱他的妻子，也有了他爱的孩子，他管着几十号人，生意越来越兴隆，应酬也越来也多，回到家时，他总有热水洗澡，有饭菜可以充饥，还有人叫他“爸爸”。那一刻，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，他已经忘了他还有另一个家，也有更爱他的人——爹娘。他离家越来越远，在人海茫茫中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，他只能踩在众人的头上，去触及那遥不可及的地方，无人问津的梦想。

后来，他的生意垮了，车卖了，房子抵押了，一家人过着四处躲债的日子。他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人，或许是从天堂一下子摔到了地狱，他还没适应。那一刻他哭了，想起了远方的家乡，父母健在吗？父母也在哭泣吗？望望自己的妻儿，他想，他是男子汉，他要撑起这个家的一片天。他买了机票，安顿好了妻儿，他要去更大的城市，更大的城市……

一场噩梦惊醒了他，他坐了起来，妻儿也从熟睡中惊醒，安抚着他。他望了望卧室，看看时钟，穿上西装，决定去公司看看。如今，他已是举世闻名的企业家，他拥有无人可及的高度，他是青年的追寻目标。他看透了世界，从这个洋飞到了那个洋，从这个洲飞到了那个洲，但他的心里还空着个地方，那是远方，远方的家，古稀之年的他，已经没有年轻时的激情，他想回家了。

他买上了机票，带上了妻儿回家寻根，看着窗外的机翼，飞到无规则如垃圾场般堆积杂物的城市，他想起几十年前，自己去打工，从家乡出发的场景，还有幼时在家玩耍的场景，还有自己的老父母，他的眼里止不住地流泪。时间过了几十年，长长的路还有一千三百多公里远，那还需要多少加仑清澈的水，才能抚平那沉重的眼泪。飞机来回跃过无数次地平线，未来的路还是一知半解，远方近了。

绕过一天的路，他又回到了那依旧偏僻的山村，家乡一成不变，只有他风尘仆仆。村里的人谁都不认识他，但他都认识他们。家乡的房子已经破烂不堪了，但家里的布置纹丝不动，只是墙上多了两张父母的遗像。破旧的大门发出“吱吱”的响声，他摸着家具，却未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。他到父母坟前磕头，他觉得，如果家近了，梦远了，那有多好啊，但一切都回不来了。他决定，他要回来了，在这儿扎根，他要落叶归根。

梦想很久，但到不了的地方却叫住远方，回不去叫家乡。